上辈子他出身沛国朝氏, 从小的教养, 礼数二字刻进骨血, 拜入紫重山也是做大师兄, 做惯了兄长,凡事忍耐,克己复礼,不敢宣之于口。
如今好了,想说什么便说什么, 实在畅快。
年幼无知, 实在是天下间最痛快、最名正言顺的幌子。
想说的话, 可以选择最刁钻、最刻薄的词句说出来。
想爱的人, 可以肆无忌惮亲昵, 无限贴近。
痛快之余,那时的莫将阑每天恨不得花十个时辰修炼。
师兄无能,没能护住承风学宫也没能护住你,让你落到那个狼崽子手里。
阿羽, 还记得幼时的话么?
我们永远互相扶持不分开。你等等师兄, 师兄一定尽力尽快变强,救你脱离苦海。
看起来,很顺利。
这一世的根骨天资皆是上上之选, 进境飞速。
或许一切早已冥冥之中注定。
朝觉雨这名字不吉利,明明晨光熹微朝霞万里偏偏有雨,而莫通暮,暮色将阑,暗夜即将终结,前路光辉灿烂,多好的寓意。
可是,阿羽似乎,并不需要他来救。
真是决绝啊,百年的夫妻情分,说舍就舍。
须知阿羽从不是无情无义之人,相反是个最念旧情的人,可见姓贺的有多差劲。
得知乘白羽决意假死脱身,莫将阑倒在月泉边上,十余日烂醉如泥。
自小到大,乘白羽从来是活泼灵动的,会时不时顽皮,不习功课跑去顽耍,会喊苦喊累,捏着鼻子念书修炼,但有一件事从不会——
伪饰。
莫将阑发现这个小师弟,竟然学会了伪饰。
处心积虑,咽泪装欢,做着最婉顺的姿态,说着最假的谎话,袒露着最热情的身体,张着最冷的眼睛。
那晚院中芥子外,莫将阑从晚守到早。
心乱如麻,莫将阑心想,作为枕边人,贺雪权难道感觉不到?乘白羽心里没他,乘白羽在虚情假意。
肯定也是有感觉的吧。
所以拼命想要抓紧,想要占有一切。
莫将阑见过贺雪权看乘白羽的眼神,那些幽暗Yin悒的野望,想要禁锢掠夺的私欲。
还有乘白羽面对自己的窘迫。
面对一个刚结识的后辈,乘白羽会局促不安,绝不会是窘困涩然。
最不堪的一面,被一同长大的师兄的撞破,才会如此。
那时,阿羽就认出他了吗。
阿羽没赠枯弦予他,而是另择一柄紫流,想来也是有意为之。
也是,东皇玉瑱这样的重礼,的确不大可能送给刚刚有两面之缘的徒弟。
死遁的计划也毫不犹豫告知,原来一切有迹可循。
莫将阑心头涌动的热血一寸一寸冻结,可是阿羽,没有选择点破,没和他相认。
阿羽,长大了啊。
一切自有主张,有自己的人生,自己衷心爱重的人。
莫将阑一度以为阿羽对贺雪权无情,只是为了紫重山的冤案虚为委蛇。
直到见到乘轻舟。
又以为阿羽对贺雪权情根深种,隐忍屈从忍辱负重。
直到见到乘白羽是怎样对待李师焉。
在合欢宗,莫将阑看过太多欢情,看乘白羽与李师焉,莫将阑才见识到何为爱侣间的恩情。
当年在紫重山,师父与师娘也是这般的。
他们真是恩爱,素日并不明显,共处一室,他二人也没有什么露骨的亲密言行。
在最紧要的生死关头,显出端倪,鬼王印前危机当头,李师焉可以为阿羽揽下所有危险,阿羽也下意识最为信任李师焉。
更不消说两人是如何配合无间,他们的两只葫芦默契至极。
莫将阑说服自己,这样的恩情才是值得的吧,配得上阿羽。
可惜,最是人间留不住,姓李的老不死飞升了。
不仅飞升,李师焉还是当年害死乘氏满门最紧要的一环,最不可缺失的一环。
乘白羽又一次作出选择,依然决绝没有留恋。
老天爷,莫将阑瞪视天际,还不足够吗?
乘白羽这一生,经历的折磨,还不够吗?
这世间赔不起的,也配不上。
睁睁眼吧老天爷。
倘若不能……
朝觉雨会隐忍,会默默守护,莫将阑不必如此,莫将阑是会砍上玉虚天的。七笔成书,书不成情便成狂,紫流在手,管你什么天道。
不相认又如何,前尘黯淡不可追,不点破就不点破吧。
做不成回朝觉雨,我做好莫将阑,怒发冲冠直言不讳的小弟子,会一直……
牢牢守护在师尊身边的小弟子。
这天夜晚,莫将阑在红尘殿外无声问天,鲤庭风波乍起,涛声响彻一整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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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将阑赖在仙鼎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