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来她也不是头一遭挑唆袁氏,算计红枣姐妹了。
可眼下红枣的这桩事儿,同当初石榴的那桩事儿,又完全不同,是完全不能摆在一起相提并论的。
花椒虽把不稳袁氏的脉,根本想不通为甚的这么多亲人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,却敌不过明明身份对立的爱娘的那三五句鬼话。
可在石榴一事儿上,花椒却是有些明白袁氏的用意了。
袁氏虽然一步错步步错,到如今已经错到底,面不全非。
可说到底,其实也只是想叫红枣姐妹都能嫁个好人家,过上好日子罢了。
赔上红枣一辈子这样的蠢事儿,想来她是不会干的。
丁香也是这样想的。
花椒思量之际,她已是拍了拍红枣的手,问她道:“你娘是不是想把你抱给那甚的巾帽铺的东家太太?”
又笃定地同她道:“实话告诉你,她们还想抱养我们家的娃娃呢,我们家自是不肯的。所以你放心好了,那不是甚的好去处,说是养女,其实还不如说是个丫鬟。你想再是那个甚的,总不可能把你卖做丫鬟的。更何况,还有我们家给你做主,还有族里的家训族规呢,你只管放心!”
听得丁香的话,红枣眼里就有亮光闪过。
不过也就瞬间的工夫,肿的核桃似的大眼睛就又黯淡了下来,朝着丁香同花椒艰难地摇了摇头:“我娘现在,只听那个脏女人的话儿,其他人的话,她是不会听的。”
不比花椒姐妹,日(日)都在诵读家训族规,就连花椒都快把家训族规当做佛语纶音了。红枣甚至于袁氏却是不大明白家训族规对族人的约束和保护的,这样的话,红枣只没有信心的。
而且还道:“就像大姐的事儿,我到现在才知道,我娘旧年的时候为甚的不肯让她入谱了。说不定,那时候她们就存了这样的肚肠了……”
只一句话还未说完,已戛然而止。
红枣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并无十分惊诧之色的丁香同花椒,脑海中飞快地回忆起她们姐妹二人方才的反应来,还有之前许许多多想不明白的事儿,比如丁香姐妹对她们姐妹的疏远,比如她娘逼着她们,尤其是石榴读书写字学女红学规矩……
很多之前根本想不通的事儿,就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似的,红枣茅塞顿开。
苍白的面颊上却瞬间充血涨红。
喉咙口就像被堵住了似的,大口大口的吸气,呼吸声越来越急促。
花椒同丁香,还有花生同桂圆,都被她唬了一大跳。
红枣却握紧了花椒的手,看向丁香,告诉她:“我娘还想把石榴嫁到你们家去,你们要小心。”
☆、第三百五十九章 心意
几番周折,最终的结果,红枣自然没有被袁氏送出去。
倒不是因为在这短短几天之内,红枣无视花生桂圆、丁香红枣,甚至于所有长辈姐妹们的苦苦哀求,以及袁氏痛心疾首的哭求,以近乎自绝性命的绝食方式,向袁氏无声抗争的缘故。
也不是从花椒丁香这厢第一时间得知此事儿的秦家阖家,同又当即从秦家这厢通过袁婶子辗转听到风声的袁家阖家,白天黑夜走马灯似的频频过来袁氏家,或是掏心掏肺的劝阻袁氏,或是怒不可遏的训斥袁氏,或是明令禁止的告诫袁氏的种种缘故。
更不是袁氏本人本就无意将红枣抱养出去的缘故……
而是这桩事情追根溯源,最终源头的发展,打了所有人,哪怕旁观者都是一个措手不及。
因着始作俑者钱太太同她那手帕交的居心叵测,加上看戏不怕台高的一众看客们的推波助澜,再加上别有居心之人为了一己私利的利用模仿兴风作浪。
本来一桩可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民事,就像滚雪球似的,把世人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越滚越大越滚越黑,活生生对商业行为、社会生活通通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冲击。
绸缎铺同巾帽铺不但一夜之间顾客凋零,东家还成了宣歙在外经商商人邪门歪道的反面典型。
而始作俑者的钱太太同她那手帕交的恶名,更以风速臭到了宣歙老家,连累了不只一个家族。
以至于自顾不暇,收养女儿服侍终老的念头,自是就此打断了。
钱太太同她那手帕交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,自食恶果。
可对于根本是飞来横祸,遭了无妄之灾的秦家同袁家来说,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。
这桩事情虽然貌似随着这场闹剧的落幕而就此了结,可在两家人的心里,却都结了一个疙瘩。
还是死结。
而且饶是对于红枣来说,或者还要添上从头到尾都在旁观,哀戚不已的花生桂圆来说,对于袁氏的失望甚至于怨恨,已经足以掩盖过一切了。
再对于袁氏来说,女儿们的不信任和所遭受的委屈,也像一把把利刃扎在她的胸口上,痛彻心扉。
她在反思,也想弥补,可对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同女儿们交心的袁氏来说,已经不知道该从何入手了。